城市风景（组诗）
详细内容
一、清洁工
一把磨掉了叉头的
扫帚，从清晨扫到黄昏
这时候，黄昏里高涨的
蛙声，预示着一场大雨
将要来临。如象故乡
春天里责任田缺肥的无奈
许多病泱泱的秧苗，游走在
你划分到的责任路段上，使你
在这个春天总是没有精神。于是
你想把夏天发酵的垃圾
推回故乡的责任田，显然
是一厢情愿。而许多次
春天毛耸耸的招呼，于
你的身前身后，试图想
和你谈论些什么？谁知道
你一味地弯腰一味地
紧锁双眉，过于认真过于
愁闷的样子。夏天便风风火火地
跑在了你的前面，赶着叹息
直奔落寞的秋季。月底手上
那几张薄薄的纸币，说什么
也不够农田里秋收的
劳工费。你掐着手指头
背着日子一分一分地抠，一天
一天地扫，只是扫来谷子黄了
倒伏在田里头，秋天落寞
又惆怅，秋风把落叶
全敛到了你的扫把上
负累的双臂，却不因为
你的专着和一丝不苟，减轻
季节在你肩膀上的双重压力
秋风清凉，秋风还挟持着
雨水，湿润的路面上
黄叶蹁跹，秋意正浓
二、挖电缆沟的人
十字镐是新的，当然
着迷彩服的退伍兵
穿学生装的落榜秀才
也都是新来的，开始
按图纸上，穿过城市
心脏的线路，和要惊动
某个历史的拐弯处挖掘
夏天滚烫的温度，必须要
避开正午的阳光，挖开
月光后，历史就被取代了
退伍兵的《爱国奉献歌》
从月光里，一直唱到黎明
挖亮黎明后，城市的心脏
里，就跳动着更年轻的
心脏。他们扛着一轮
新的太阳回到工棚，谈论着
夜晚的月光，以及白天猛烈
的太阳，开始吃泡尖椒
开始喝高度白酒
三、天桥下的守望者
我的笔管里蓄着一场雨水
想要为这些守在天桥下的人
写一首诗。而多情的雨水
在顺着我的心情游走，使
整座天桥坐在了雨林里。
我捧起诗稿，却发现
湿漉漉的天桥下，卷食
土旱烟的人象是我的父亲
一个雨点，父亲呵，天天在
这天桥下守活露，是否守到
衔在烟袋上的想象？是否守到
苞谷地里的风调雨顺？50元
通一次厕所，你争着去了
又臭又累还不讨好，主人说
山里人就是笨，半天都搞不好
还抽土旱烟，拿到钱后
你就往市场跑，先买回
半个月的廉价大米，再买些
细小的日用品，卷食土旱烟
象是我父亲的人呵，你总是担心
天桥下守活露的人越来越多
因为你已经听到：这城市的蛙声
已越来越多，都是乡愁带来的
四、汽车站
在你广阔的背景下，匆忙的脚步
和疲惫的身影，永远是你
不变的图画。无计其数的人
蹬上或者走下，我的朋友
就要在今天，从这里启程，带着
伤心与泪流满面，回家奔丧。
朋友的父亲，一个耕土牧地的老农民
就死在了耕牛的角上，超强度犁耙
耕牛愤怒了，就用它坚硬的角
撬死了和它亲如兄弟的人，朋友说
从这个车站到故乡的车站，需要
三天两夜，父亲的尸体就会
腐烂在这段无法缩短的距离上
显然，我的送行，只能是
增添了朋友的心伤，我看见
汽车站来来往往的人群，汽车站
演绎的，多半是些伤感和变馊的事情
五、拾荒人
一片锈迹斑斑的烂锄头，挂在
破旧的三轮车头上，就这么
敲着，叮叮当当，声音
清脆极了，响在清晨和黄昏
在你不使用工卡的日子里
一些记忆，爬在――
你脸上深深的皱纹，有的
脱口说出你在某年某月，曾拾到了
一树在春天开放的桃花，帮助
儿子铺就了大学路，在某个秋天
你又随手拣起，屯满了
谷子和高粱的整间瓦房，也许
这些都可能是夸张，但是一辆
补了又补的三轮车，一如你严重
缺营养的颜面，苍凉枯黄
异乡的风雨，在你的黑发里横行
如今，一片锈迹斑斑的烂锄头
早已敲开了你的满头霜花。而你
依然把笑容里的皱纹，展示在
锄头上，尽管声音已苍凉
六、园艺工
一把大剪刀，一双茧巴
重叠的手，不分男女
咔咔嚓嚓，高的爬在梯子上
矮的弯下九十度的腰，虔诚地
把城市的花草树木打扮，忘记了
自己是来自哪里？已忘记了
住满太阳雨的工卡上，哪天
是晴哪天是雨？有些过路的人
想要掐一朵，你手上正在盛开
的玫瑰，于是，你把腰弯得
更低，只是看见一朵朵
象蘑菇状的草帽，手上的剪刀
同你头上灰色的草帽，于这花丛
于这绿色的雨的掩护下，城市
越来越年轻，而你和你们
却是越来越老了。花儿，树丛，
叶子，都在你的剪刀下，亮开了
一生的光艳，但为什么就没有
剪开，你在这片天空下
越积越浓的乡愁
(全文完)